。
「空……」
……
「空……」
她吸吸鼻子,摇摇他。
「……怎么了。」
他还在向着梦境,哪怕是漆黑而单调的梦境努力跋涉,不太希望被打扰。
「我睡不着。」
「哪里不舒服?」
「不是,只是睡不着……」
像小孩子的声音,不会是梦游了吧。在无事可做的深夜里觉醒了多余的创意的脑袋创造出了好奇,以及些许的不安,他打开眼睛看了看她。
雨散后的夜空里亮着微弱的月光,她被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白色。沾着眼眶处的细泪,收着眉心,咬着下唇中央的一小块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漂浮萤火的泉水里爬出来,向着岸边的露宿者求助的人鱼。
「之前不都睡着了吗。」
他起来检查过,喝水、内急,诸如此类的原因,他顺便在敞开的门外观察过,在可能还没有用惯的大床中央,她一个人闭着眼睛、没有动来动去的样子。
之前也睡着了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从理应不舒服的沙发换到了一直爱用的甚至还可能是因为太喜爱而不惜一睡不起的床上,却反而比睡到沙发上的第一天还要痛苦。这可恨的身体到底有什么毛病。
「……真的睡不着。」
「躺好了,闭上眼睛,数羊,或者想点别的有趣的东西,慢慢就会睡着的。」
这是他尝试了好几次的办法,集中不了精力去计数,想不到任何有趣的事情——但或许对她会有效。
「今天可以一起睡吗。」
他刚有灵感,是不是她更适合这张床,而自己更适合外头的沙发,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所以只要交换回之前的配置就能万事大吉。
「快回房间里去吧。」
他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变成有人啰嗦就大发脾气的家伙。
「我害怕。」
她的声音缩进喉咙里,好像突然开始焦急。
「害怕什么?」
「……只是今天,一起睡好吗。」
抱着枕头跪在地毯上的她贴近了床边。
「不可以。」
他翻身,从来没有这么果断地拒绝过任何人。
「你真的不喜欢,唔——『她』了?」
「嗯?」
他暂停了在使用素净的景物放松双眼的途中开始回放的,特定的往事。
「谁?」
「『她』。」
对方作出一个看不懂的手势,但他能明白话中所指。
「哦……嗯。」
「是吗,那就好。」
对方以能让器官衰竭的幅度舒了一口气。他不禁皱眉。自己的努力不止是对女性减少了兴趣,增加了与女性之间的距离,而且还减少了和男性之间的距离,增加了男性对自己的兴趣吗。这完全能够说通,泥土撒手让水分流失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永恒的沙漠;放开天平的一侧另一侧就会落下去;远离天空就会靠近地面。他进入头脑风暴。
「啊,不是的,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对方稍微红起脸咬住吸管,视线乱晃,表现出了让奇怪的意思都不得不眯起眼睛打量一番的奇怪意思。舌头不禁推出了口中的吸管,他带着几分嫌恶审视手中的杯子,难道同桌喝果汁的人不论男女最后都要和自己发生一点什么关系?还是说这家店的饮料本身隐藏着什么药物问题。
对方又闭紧眼睛伸了个懒腰,脸还红着,饮料的这一口也刚喝到一半,尽管如此对方还是闭紧眼睛伸了个懒腰,急切地企图用血肉之躯吸收掉即将大爆炸的气氛所散发出的能量。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事情的。」
他回到常态。对他,这是有效的,对方的身体知道,就像知道太阳会把棉被晒得松软。
「一不小心看到了。」
「看到了?」
「嗯,看到了很关键的东西。」
「怎么会……看到的?」
虽然到了秘密不再是秘密的如今再为之暴露的方式吃惊也没有意义,残留在身后的一点点余韵还是让他有所在意。
「总之,就是一不小心,一次没人注意到的意外。」
「嗯……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提到这件事。」
「真冷静呢。」
「毕竟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只要没有人受伤的话。」
「是啊。」
「抱歉,一直没告诉你。之前的你看起来,好像很认真。」
「谢谢。」
已经是不必深追,打成平手的过去。
「不过,终究不可能的事情,再怎么保护也没有用呢。」
「终究不可能吗。」
「对我是这样。」
「要是早一点说出来也许还……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办法挽回了吧。」
「嗯。是这样。」
休息与等待的时间里简短的对话结束,他的视线回到刚才的角落里,看向自己的风景。
「求你了,我好害怕。」
她扑在柔软的界线的另一边,好像不等到他被说服就不打算离开。
「……」
他也等待着。等待着寒冷和理智最终打败她。能感觉到,搭到床边的被子被她越抓越紧,她却不敢碰他一下。
沉默以能让其他东西都静止的速度运行着。
「给我一晚上准备的时间不行吗——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好好的突然就做出没听过的决定,安安静静的突然就开口要这样那样,说伤人心的话,变得冷冰冰,为什么总是这么狠心,为什么不再多想想,为什么……」
终于在黑色的墙壁上凿开缺口,温暖的希望浇进手中,包围到身边,她喋喋不休了一会儿,又抱紧了枕头,害怕起来。
「就不能,多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吗。」
「……」
背过去的他闭上了眼睛,小心地吸气,咽下喉咙里出现的东西。今天或许是流星的恩惠,她等来了能说服他的理由。
「过来吧。」
张开了双手。
他苦笑。从妄想的回答开始——把她和枕头一起抱住放到身边,用唯一的热源赶走夜里的凉气,摸摸她的脑后,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告诉她「闭上眼睛」,然后回到两个人的世界拼合在一起时才会出现的美妙黑夜里,安然睡去——他品味着擅自描摹出来的温馨。
「你是个奇特的人呢。」
字句清晰的感叹,像是,真心实意的赞美。
「……嗯?」
对方是不是在利用什么以突发性试探灌输作为核心手段的暗示以达成不可告人的,并且很可能是刚才就被识破的目的,咬着吸管的他开始在意并怀疑。
对方看着前方,仅仅是冒出来的感想。
「以前说过你有种突然长大了的感觉对吧?」
「嗯。」
「现在靠近在你的旁边,我也有种突然长大了的感觉。」
「嗯……」
So?他的表情就像在这么问着,和杯子一起匀匀而缓缓地后退。
「说不定,你以后的真爱会是位年长的女性呢。」
「为什么这么预言?」
对方抬起眉毛,侧眼看他。
「直觉而已。」
视线回到橱窗外头,仅留下利落的解释。
确实有种长大的感觉,对比着观看过的意象,他明白了些许。
「为什么会直觉……」
「呜啊~突然想起件不得了的事情,我差不多得走了。今天谢谢你了。」
似乎他接下来想要弄懂的事件含有重大的隐情,对方用同等级的音量作为开头打断了他。
「谢我?」
「接下来还有事对吧。哎呀哎呀,不能再打扰你了,先撤退了。」
「哦……」
「学校见。」
对方放下钱,像是个疏忽间走漏了什么绝对不能说漏嘴的信息而随之进行无意义的逃跑的人,匆匆离开了。
他看了几眼离去的背影,转身把手肘搭回桌上,摇了摇还剩下不少的草色牛奶,打算再悠闲一会儿,不去剖解仿佛正在世上展开的新谜题。
「不要再说话了,睡吧。」
「再说一会儿会儿嘛。」
「只有今天晚上,明天很快就会到,要继续浪费掉吗。」
「……」
她一下子闭紧了嘴巴。
「能最后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然后她小声地问。
他在黑暗里沉凝了几秒。
「不能。」
「真的是最后一个,再也不会有了。」
好不容易才躺进安心之中的她冒着又会被他叫起来,然后从此离开的风险,用许愿的权利,向他交换这一个愿望。
「不能。」
可他好像就是变成了金属做的人,比上一次的回答还要简短。
屈服的她只好一面担心着又惊动他而被赶走,一面继续向他贴近,在两种不相容的距离之间,寻找最佳的平衡点。
在她找到以前,就粗心失足,跌进梦的世界里了。
他还醒着,保持了一会儿脸上那副像是困倦又像是悲伤的表情。用指心擦了擦她的手背,他松开了之前开口要过来的,现在已经变暖的手。
放下杯子,穿过人群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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